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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爸今天没梳头,刘海垂在额前,脸上没什么表情,身上是一件黑色的背心,戴着白麻手套。 他站在机床那边画线,头上背上全是汗,胳膊水光发亮。 建材厂是这样的,空气不流通,头顶上还有木质工人宿舍。 木头很保暖,机器一运作,会产生大量热能,温度比外界高好几度,突然中暑晕过去的我都见过三个了。 所以夏天只要开工就会流汗。 我往后撤了撤,借着木梯的遮挡偷看。 国产杂牌机器的噪音惊天动地,脚下的梯子都在震,我却莫名觉得安逸静谧。 我爸俯下上身,一只手按尺子,一只手捏马克笔,手臂肌rou都拉伸开,在飞扬的尘埃中,拧着眉头,坚定地看着大理石。 我一边在初晨的欲望中看得心猿意马,一边忍不住揣摩他这个眼神。 我觉得看大理石不需要这么坚定。 这种眼神,通常出现在学校的励志讲座上,忽悠大师掷地有声,底下的我们感动不已嗷嗷喊。 我们那时候心里想的都是——我要成材!我要出息!我要做人上人! 男人只有心里装这个,才会冒出这种眼神,看小龙女都不可能冒这种眼神的。 我不能确定我爸现在是爱我妈还是恨我妈,但一定有情感,有非常浓厚的情感。 清晨的风是凉的吗? 清晨的风是热的,guntang的,像火山喷发滚滚而来的热浪,裹挟着颗粒清晰的沙尘,将我爸困在其中。 我站在木梯子后面,一动不动看我爸做事,一看就